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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知不觉间，又到了除夕，在新年即将抵达的最后一天，总觉得时间过得很快，好比是一列高速列车，在最后的一段旅途中极速前进着。
还没来得及睡个安稳觉便被老妈拍打着窗户吵醒了。家里要贴春联，老妈非要我去借梯子，我若不应了她，恐怕要把无辜的窗户大卸八块。
周小五家有许多梯子，以前随便去他家借，而现在却因为带五哥相亲吃霸王餐的事情，我都不好意思去他家里了。可我又不得不厚着脸皮去他家借，顶多被他老妈数落一顿。
当我起床出门，发现别人家的春联已经贴好了，也有两三家正在贴大门口的春联。再看看周小五家的大门口，他老妈正为他扶着梯子贴横批呢，还有同一个胡同里的老大娘正在边上说话。
“大娘好，您也来借梯子吗？婶子好，让我扶梯子吧，等会儿我也想借用一下您家的梯子，我家的春联也只剩下贴大门了。‘抬头见喜’还没贴吧，让我来吧！”我们这儿的习俗除了在自己家里贴春联，还要在邻居家的墙上贴上一道“抬头见喜”或者“出门见喜”，好给这新年增添一点喜庆。
若是谁家里老人了，为了尽孝，三年之内是不允许贴春联的，而且只要是四邻八舍之中有人先走一步，每家每户的大门前是要撒一些炉灰渣或者大锅底下的柴灰，这是对死者的尊重，也是对自己家人的一种保护。
“你们来的可真不是时候，十分钟之前家里还有两把高梯子，一把被老罗家借去了，一把被老张家借去了。月明，你妈妈在家吗，等下没事了让她来我家玩会儿吧，一年到头了咱们这些邻居也该好好庆祝一下。”没想到小五的妈妈面带笑容说了这些话，我还以为她会一直恨我呢。
“行行行，待会儿我就跟她说。五哥，你往左挪一点，再往左挪一点，过了，再往右挪一点点，好了，就这样！”我都把“抬头见喜”贴完了，他竟然还没贴完横批，于是我便为他指点了一二。
我们这里贴春联比较讲究对称性，春联就像我们的脸面一样，谁都希望贴的好看一些。
等周小五的横批贴好了，还梯子的人也来送梯子了。周小五家的梯子在这一天得到了充分的发挥。
贴完春联，就没我什么事了。我去周小五家还完梯子便在他家里待了许久。站在小五家的二楼阳台上，可以清晰地看到村南的马路，还有我们一起下过的大坑，大坑另一头上过的学堂，一排排的房子尽收眼底。
我家的房子也尤为突出，因为房顶有一块老砖，那块老砖并没有砌进屋顶，而是专门垒了一个台子，每年过节全家人都会供奉。
听长辈们说，那块老砖是我太爷年轻时从砖窑里精心烧制而成，后来被太爷建造于房梁之上，意为通天顶，镇宅之物。房子经过几次重修，那块老砖依旧坚硬无比。
“月明，如果你家再被拆掉，你要带着老砖一起离开吗，或者送给我如何？”周小五也注意到了那块老砖。
“一块破砖有什么值得留恋的，它也不会发光，你若喜欢尽管拿去。”我对那块老砖确实没有什么感情，只不过比如今的砖头个头宽一点、长一点，仅此而已。
“我开玩笑的，今晚让大家都来我家聚餐，我在二楼等着你们。”周小五家的二层小楼是后来盖上去的，他父母为的是好让他早点成亲，可现在还空着呢，现在还缺一个疼爱五哥的嫂子。
“好啊，我们在二楼边喝酒边欣赏村里的夜景。”村里的夜景只有夜灯，还有过路的电动车、轿车或卡车上自带的车灯。
村子里的二层小楼并不多见，周小五家算一个。我们这些个铁哥们每年都会聚在一起过除夕夜，过了今年这个除夕夜，不知明年的除夕夜将会在哪里相聚。
一切平平淡淡的生活，似乎很快就要发生巨变。看似风平浪静，实则早已暗流涌动。
从周小五家回来的路上，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，如果我们的家园被征收改建，以后还要不要再回来住，以后的邻居又会是谁，我又将会过上怎样的生活？
回到家中，父亲正在炸酥肉，母亲正在包饺子。在我们北方，过年是要吃饺子的，几乎天天都要吃饺子。
小时候很喜欢吃父亲炸的酥肉和藕夹，逢年过节他都会炸许多面食，那会儿我一准儿跑进厨房里盯着那些美食出锅，一出锅就下手抓起来吃，根本顾不得烫不烫嘴，先吞进肚子再说！
可当我长大了，却有种吃腻了的感觉。几乎每年都在重复往年的一切，再看见那些食物，即便闻起来就很香，也会等它们晾凉以后由父母端到面前了才肯吃两口。
小时候总是盼望着快快长大，而长大后又希望自己能够回到小时候，而这时光并不会逆转，所有改变都会付出代价，就像父母头上增添了几根白头发，脸上多了几道皱纹，当我们长大了，父母也就变老了。
我不知道我能为这个家、这个新年做些什么，小时候就知道吃，长大后就知道玩电脑。当我玩电脑打游戏也觉得无聊时，就会到大街上转悠转悠，或者到加油站看看，我家的加油站雇佣着四个女工，三个是本地人，一个是外地人。
那个外地的女工叫灿灿，她的父母离婚了，被判给了她父亲，可她父亲天天酗酒，一到家就打她、骂她，后来忍无可忍便离家出走来到了北方，彻底地逃离了那个支离破碎的家。
初见灿灿时，她正在街上讨饭，衣服破烂不堪，若有人给她捐钱，哪怕是一块钱，她也会给那些人磕头感恩。
后来我开学坐火车，在火车站旁又遇见了她，并捐给了她十块钱，她照常为我磕头，我不让她磕头，她便为我唱了一首歌，唱了一首《逆流成河》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