拐

我安静地坐在车窗前，手托着腮帮子，百无聊赖看着窗外，窗外的天空透着阴沉的灰蒙蒙，没有风，路边的参天大树全都不动不动，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。车子掠过时，像是在看一副旧时的黑白照。玻璃窗内嘈杂的嬉笑声却越来越刺耳，我皱了皱眉头，心里没来由地烦躁。

今天是我跟闺蜜出来旅游的日子，上个星期我在大街上填了一份问卷调查，没想到万年没有抽奖命的我居然中了头等奖，得了一个免费七日游。闺蜜晓岚比我还兴奋，假都替我请好拉着我就来了。原本我也挺开心能出来玩的，可早上醒来突然发现养了三个多月的锦鲤居然死了，我的眼皮就一直跳，想去玩的心情顿时跌倒谷底。如果不是晓岚硬拉着我来，估计我就放了导游飞机了。

晓岚开心地从车头走过来，坐上位置之后用胳膊肘捅了我一下，见我焉焉的样子，气不打一处来，抬手就往我后脑勺一扇。

“你别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，影响我心情！”

我被她打得脑袋一偏，差点撞上前排座位的靠背，还没来得及发飙，只听耳边传来一阵刺耳的刹车声！下一秒，大巴车里的人和行李全部翻滚起来，我惊叫出声，整个人被甩飞起来，这种感觉就像是坐海盗船的时候安全带断了，那种失重的感觉使我恐惧到了极点。

我惊恐地睁开眼睛，只来得及看见晓岚被抛出车窗外的画面，我大叫一声双手胡乱挥舞拼命想抓住她，最后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砸向公路边的围栏，我甚至能听到咔擦的骨头断裂声，她整个人被拦腰折断，呈诡异的V字形。

我完全吓傻了，张嘴想喊救命却发现自己的喉咙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。我紧紧抓着座椅，焦急地四下张望，想寻求帮助。可这一看，我又呆住了。入目的是一个坐在走道另一排的女孩，她的手里正拿着一个KT猫头的精致不锈钢勺子，可现在勺子已经整跟没入她的喉咙，勺端像一个大大的喉结凸显在她的喉咙上，只剩下一个KT猫头露在她因惊骇而睁大的嘴巴上。

我只觉得浑身遍体发寒，恰逢此时车身又一阵剧烈地晃动，我猜想是后面的车又撞上来了，我整个人翻滚了一下往窗边砸去，电光火石之间，我紧紧抱住另一把椅子，还没来得松口气，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。

我侧头一看，是一个被甩出窗外的男人，他整个人悬空挂在车身外，一只手死死地扒住窗框，另一只手按在右眼上，表情痛苦狰狞。我的目光落在他的眼睛上，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，他右眼上插着一把水果刀，刀柄上还挂着一条苹果皮屑，可见车祸发生之前这把刀正在削苹果，然而此刻刀身却**了他的眼睛和头部，后脑勺露出血淋淋的刀尖。

那个男人痛到全身痉挛，他表情痛苦地哀叫，嘴里不停说着什么，我意识到他好像不是在对着我说话，便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。

下一刻，我忽然瞪大了双眼，视线定格在车头一处座位上。那里正坐着一个男人，他穿着黑衣服，头上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，像老僧入定般一动不动，仿佛刚才车祸地震荡对他没有任何影响。我张了张嘴刚想喊，车身忽然传来嘭的一声爆炸声，火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起，那黑衣男人瞬间被火光吞并！

我当场愣住，瞳孔里倒映出朝我窜过来的火蛇。

啊——

我尖捂着脸叫着站了起来，脸上万分惊恐。全车的人不明就里转头看着我，有的甚至指着我窃窃私语。我怔住了，一时没反应过来。晓岚赶紧将我拉下，站起来双手合掌鞠躬朝全车的人赔笑道。可我还是懵懵的，低头看看自己的手，喃喃自语。

“我刚才是在做梦？”

晓岚坐下朝我凑近，白了我一眼，声音咬牙切齿：“哼！一上车就倒头睡，活该你做噩梦！”

我转头看她，又低头看看自己，赶紧拉起座位上的安全带系上，又强按着晓岚坐好给她也系上安全带，这才松了一口气。

晓岚莫名其妙看着我，像是想到什么，又问：“你梦见车祸了？”

我一脸惊魂未定地点了点头，回想起那个梦，心里总有股挥之不去的恐惧感。

我们这次的目的地是长寿村，长寿村的名字起源于村子附近一个“长寿洞”，据说洞里有一汪泉水，国家地质考察专家还专门去长寿洞考察过，最后证实洞里的泉水确实含有很多微量元素，长期服用对身体大有益处。不少旅游公司马上蠢蠢欲动，可惜国家出于人文保护和当地人的意愿，限制了大部分的旅游公司带团申请。原因是进村必须要跨过一条魔眼河。魔眼河呈现半圆形将长寿村包围，河上看似风平浪静，河下面是数不清的旋涡暗涌，就像潜伏在黑夜里魔鬼的眼睛，魔眼河因此得名。可魔鬼也有酣睡闭眼的时候，正是每年的三月，魔眼河有七天的退潮期，这七天河下的“魔眼”合上，船只才可以走动，所以这几天也是游客进出长寿村的期限。

想到这里，我心里徒然一紧。脑中闪过一个大胆的猜测，如果我们超过七天还没出来，该怎么办？

“纪宁！！你到底下不下车！”

晓岚站在车门处朝我大吼，我回过神来，才发现车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，车厢里已经空了，就剩下我一人。我急忙抓起包包准备起身。还没动，前排一个高大的身影突然站起来，吓了我一跳。我一抬头，就看到一个高大挺拔的背影站在我面前，他随手一抓拿起座位顶上的背包，另一只手熟稔得扬起一顶鸭舌帽戴在头上，动作干净利索又不失严谨。

我眼睛瞪得溜圆，这个背影，不就是梦里那个……

我紧追着那人下车，视线四下张望，找来找去都没看到那个黑衣男人，最后被晓岚硬拉上了船。

到达河对岸的时候，货船上还有几个村民在卸货。我留心看了一下，那些货有牙膏沐浴露之类的日用品，还有很多款式过时的衣物，还有大米油盐等等。导游介绍说这些是货船，长寿村的村民一年就靠这几天出去采办。

游客中有个年轻男子马上调笑说：“这村子整的跟隐世家族似得，那村里人怎么娶媳妇啊？邻里邻居都是沾亲带故的，总不能近亲结婚吧？”

导游是个年纪大约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，他眉眼一眯，笑地十分温和，好像没有听到那年轻游客的话，又自顾自继续介绍。

“待会村长就会过来带大家先回民宿存放行李，大家放好行李之后就到楼下集合，我带大家先简单参观一下村里的情况，晚上还可以参加当地村民的祭神活动，还有篝火晚会！”

一片欢呼响起，气氛再一次被导游炒到顶点，刚才那个年轻游客的话像是石头丢进了大海，再无涟漪起伏。

直到七天之旅结束的时候，当时在场的游客每每想到那句无心的调侃，无不觉得背脊发凉，原来有些杀机，就隐含在这些小小的苗头里。

小说《拐》 第一章 噩梦 试读结束。